别来有恙
伪现实
【除非黄土白骨，我守你百岁无忧】
前文：J视角
配合食用：bgm
1
“小凯，我要走了。”
“千玺，你要好好的。”
“小凯，你知道，不可能的。”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我一句话梗在喉咙没能说出，心中泛起翻江倒海的苦涩。我很想问问他要去哪儿，还会回来吗。
可我问不出口。
我太软弱，太不坚定。说着放手，做着依恋。
我会害了他。
2
今天婚礼的一幕幕在我面前闪现。
我听到我用清晰的声音回答主持的问题：“我愿意。”
我愿意娶面前的女生为妻，无论生老病死，终生忠贞不渝、不离不弃。
呵，多么可笑。
我还看见我单膝下跪，亲手为那个女生戴上价值不菲的钻戒，起身掀开她的头纱，深情一吻。
我看得最明白的，是下面嘉宾席坐着的，易烊千玺的受伤表情。
他果然还是当真了吧。那个一如既往的傻小子，还是会轻易相信我说过的所有话。
3
十三岁那年，我在一个选秀节目上见到了还是个小豆丁的他，我没有注意过他的表演，只是在过道上与他匆匆一瞥。
他很沉稳。
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也是后来日子里一直没有改变的印象。
同样都是落选，我下台时小小的自尊心被摧毁得一点不剩，即使不哭，面色也不会好看。他却很是淡定的样子，好像底下评委拒绝与瞧不起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那么多的人，小小一只的他，独独进入了我的记忆。
再见面是在2013年，他梳着中分，懵懵的样子。我当时在弹吉他，他换了个发型，又长高了些，我便没认得出来，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他好像很害羞，声乐老师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也唱不出一句歌词，就干站着，让所有人为他着急。
一般大的我当时烈着个性子，还有点不爽他的无话，觉得他上不了台面，不配和我们一起。因此，见老师在一边鼓励他开口，我都冷漠的不去看他一眼。
后来我也记不得了，他莫名其妙的就唱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就加入了组合成为第三个成员。
我对于他的到来始终怀揣恶意，最初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终日和王源黏在一起，有意疏远他。
好在他也是个识趣的性子，见自己不受待见，也没有硬赶上来讨好我们，练歌练舞都自己一个人呆在角落，吃饭也从不与我们一道。
他像个面瘫，一天到晚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不为自己被孤立而难过。我玩着玩着，就没了什么成就感。
我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是个热心肠，一直对他示好，他也爱搭不理。那日，助理又例行公事般去找他吃饭，他还是拒绝。我终于不耐烦，走上去一把拉过助理老师，对着他漠然的说：
“我们去吃我们的，人不愿意和我们一起你那么费力干嘛？”到底少年心性，我话说出口就有些心虚，收回些不那么友善的目光去看他的表情。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捡起墙角的外套从我身边走过去，走到快门口时才停下，背对着我们淡淡回了句：
“你们不要再管我了。”
助理没好气的睨了我一眼，我没有说话，盯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心里什么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堵塞了我一向的好心情。
没有向心力，组合表演起来也毫无默契。经纪人注意到了他始终融入不了我们，派作为队长的我去和他谈谈心。
我非但没有觉得为难，反而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感激她的这个安排。
午休时，一般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舞蹈室练习，我见大家都睡觉去了，便准备悄悄跑去找他。
知道他没吃东西，我跑到楼下便利店去给他买午餐。进店以后，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我才发现，他来了一个多月了，我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一无所知。
胡乱塞了些面包牛奶，我一路小跑了回去。重庆的夏天真是热，只那两步便搞得我满头大汗。
进去时他果然还在练习，我在门口深呼吸了数次，假装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想着怎么着也得拿出点作为队长的威严。
他分明从镜子里看见了我，可还是假意忘我地做着那些他已经很熟练的动作，没有回头。
我在他身后站了会儿，有些尴尬，觉得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在心里大喊几声加油，朝他走了过去。
他看见我靠近，明显愣了愣。我们就靠着镜子对视着，走到他身边站定时，他终于侧头看着我。
“吃点东西吧。”我咳了一声，有些难为情。
他环顾一周，像是在确定什么。
“就是在和你说呢，别看了。”我突然觉得傻乎乎的他不那么让人讨厌了。
他直直看着我，不知所措，也不动作。
我等了一会儿，又没耐心，直接拉着他的手臂把装着吃的的口袋塞到他手里。他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番再三推辞，打开看了眼便走到墙边就地坐下，低头吃了起来。
我也挨着他坐下，“以后和我们一起吃饭训练吧。”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
“不要。”他头都没抬一下。
“对不起。”我想到那天他那个瘦削悲伤的背影，由衷说到。
“嗯。”
“以后和我们一起吃饭训练吧。”
“哦。“我甚至觉得他可爱了起来。
少年人本来就坦坦荡荡，没多久我们就熟识了起来。我才知道，他并不是个天生的闷葫芦，在熟人面前，他又皮又熊，完全不是那个他最初展现的样子。
我也发现，他笑起来有好看的梨涡，甜甜的，像冰淇淋。他心情好的时候，会顺着我的要求叫我一句大哥或者小凯哥哥，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就高大起来，没什么缘由的开心。
后来组合出道了，打着00后小生的旗号，其他人常说我个老人不配被称00后，他就会伸个脑袋出来，眯着眼对着我笑。
我们的人气窜得很快，没多久出行都变成了世纪难题。
那时我太小，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老是有人在机场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大叫凯源，我不解，为什么不叫千玺。
每次疑惑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的看向他，他这种时候从来不会看我，一个人埋着头，被人群推过来搡过去，一言不发。
我有点不开心，因为我觉得他好像不是很开心。
再大一点，他和大家的关系变得更好了，我反应慢，有时还会听不懂他们说的最新流行词汇。
他也学坏了，会跟着别人嘲笑我落伍，我看着他笑得额头上都挤出了皱纹，就是生不起气来。
伴随着机场那个呼声越来越大，活动中那个蓝蓝绿绿样式的灯牌越来越多，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那些人在做什么，公司在做什么。
但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去看他，他越发不愿意在外面和我们靠近，坐个位置也要自己跑到一排。
我以为他不高兴，可一回到我们三个人的世界，他又没事人似的该笑笑，该吃吃。
我便没上心。
直到我成长到终于能够完全明白这些事时，他也不再那么没心没肺。
我看见他收到一些粉丝寄到公司的礼物，满心欢喜的打开，却被里面的恐吓信或危险物件吓得退后三丈，几天不吃不喝。
我听到有人喊让他离我和王源远点，他便真的从我旁边起身呆到一旁，很久不和我们说话。
我的心里怒火滚滚的烧，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见他一次次的被人群冲散，跟不上我们的步伐，会习惯性的退回去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
可一而再再而三，我总感觉他是有意不想和我们一起走。
那日我终于发怒，从机场回酒店后朝着他发火。
“你能不能下次跟上我们，走丢了谁负责？”我的语气很不好。
他冷冷看我，对我说：“反正不用你负责，你别管我不就行了。”
“怎么不用我负责，我是队长，出了事大家都只会找我！”我就是想占个口头上的上风，说起话来便口无遮拦。
“是嘛，队长。”他抬头扫了我一眼，轻蔑的应。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种眼神，恼怒，不甘，落寞，绝望……他那时也才14岁，我不知道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刚来组合时的样子——疏离、孤独。他又排斥我的接近，我却不再是过去那般心境，我很难受，恨他，也恨自己。
胖虎来找我，问我是不是和他闹别扭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默认。
那个一贯嘻嘻哈哈的胖虎却很认真的对我说：”王俊凯，千玺太苦了，他承受得已经够多了，你不要再给他添堵了。”
我想说我不是想给他添堵，我很想抱抱他安慰他，可是话哽在喉口说不出。
冷战三天后，我到底忍不住，晚上偷偷跑到他的房间。
他打开门，看我的表情有点震惊，身子明显僵直，但好在没有冷眼相对，还是放我进去。
“有事吗？”他问我。
“我的床打湿了，来挨着你睡一下。”我强作冷静的撒谎。
“你怎么不去王源那儿？”他又问。
我的心咯噔一下，没来由的抽搐，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反正不好过。
“我不想找他，我就是来找你的。”我也把话说了个清楚。这句话里好像还有什么意思，可他不知道，我自己说出时也不知道。
他也不再多话，洗漱完了就在我旁边床上躺下。我们中间隔的距离挺远，我不动声色的移过去，紧紧挨着他。
他没拒绝，安安静静的。
“对不起，千玺。”我好像总是在对他说这句话。
他盯着天花板望了会儿，突然翻过身来对着我，四目相对，我看见他瞳孔中都是我的倒影。
“大哥，其实我挺难过的。”他笑了起来，轻轻的说。
他没对我服过软，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没等我开口，他自己在那很平静的接着说下去：“大家都不喜欢我；父母加在我身上的期望太高；始终没办法真的进入你们两个人的世界，我挺难过的。
连你也对着我发火，我挺难过的。”
我很单纯的就想抱他，没有多想就伸手环住他的腰，手在他的后背拍了拍。
“千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的声音突然有些哑，也不知道他听清了没。
他梨涡荡漾，笑得很好看。
“千玺，你不用费力进入我们的世界，你就在你的世界等着我来就好了。”
他浅笑看我，闭着眼静静睡过去。
阖眸前他低低的回了一句：“那你要快点来。”
那天我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怀揣最诚挚与纯真的心所为，我们都没有多想，只是，后来很多日子里，我时常会想，恶魔的种子，是不是那时就已经播撒。
他又回归了天真烂漫的模样，我也不受控制的什么时候都想挨着他。有时候累了，好像只要待在他旁边，往他肚子上一躺，无忧无虑的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我没缘由的干什么都喜欢往他那里靠往他那里跑，他也不排斥，笑嘻嘻的调侃说我明明是队长还最幼稚。我有好几次差点脱口而出我对其他人不是这样的，可是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还是会偶尔收到不好的东西，听见不好的声音，只是，那日之后，这些事我都会陪着他去面对。
2015年是我和他最自在的一年，我们参加了湖南的一个节目，组合活动也多，在一起的时间自然多了起来。他好像长开了，以前还是软软萌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起来竟然比我还成熟很多。
我记得在录制湖南那个节目时，我一直有很克制的注意自己的言辞。等到后来看电视时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做到。
我才知道，我居然很平常的就说出了什么“还好保住了千玺”，“组队就是谈恋爱”之类意味不明的话。
不过，神经大条的他似乎没察觉到什么。但我还不是很清楚我是以什么心理说出了这些，只想着:但愿不要给他带来困扰就好了。
他越发成熟，长大了不少，开始注意在公共场合和我保持距离。他越躲，我就越主动靠近，他没办法，也只能被动接受。
他真的很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运动细胞也发达，性格又沉稳。在前辈如此之多的节目里，他还当之无愧获封加速王。
我更喜欢他了，不知道是哪种喜欢。
后来有一天，我见他不高兴，就又找借口晚上去找他。他刚洗完澡，湿着头发出来，拿着毛巾边擦着头边往我所在的客厅走来。
待他坐下，我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不想再拐弯抹角。
“你怎么了？”
他扫了我一眼，一直耸着的肩膀骤然放下，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两天看微博挺烦的，还是以前那些破事，但这几天就是很不舒服。”
“哪些破事？”他经历的太多了，我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组合微博，有人说我多余，让我退出。”他淡淡一笑，埋着头自嘲，语气平平淡淡的像在说什么家常便饭，只是语气里的落寞还是飘进了我的耳朵，刺痛了我的心。
我往他那里靠了点，手抬起来想拍一下他的肩膀，顿了顿还是放下。
“千玺，不管他们怎么说，你也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王俊凯，其实，连你也觉得我像是一个外来户吧。”他始终表现出很好的教养，不会大吼大叫，不会歇斯底里，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冷静的说出这句话。
我周身发凉，解释都不知从何说起，那句普普通通的王俊凯显得格外生分。
“千玺，你觉得，现在我算进入你的世界了吗？”我的声音有点抖，没什么底气。
“王俊凯，我不是在乎他们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太喜欢看见你和别人那么好，王源也不行。”他头丧气的垂着，发梢的水滴如同晶莹的珠子般一颗连着一颗的坠落，在木板上发出啪嗒声响。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只是简单的指他不喜欢自己脱离于组合，还是有什么更深的含义。但我的心不可抑制的狂跳。
“千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和王源对我不一样。”
他猛地抬头看我，不说话，等我自己解释。
“就，觉得你不一样。反正，你就记住你对我不同就行了。”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好像开心起来了，抿着嘴悄悄的笑了笑，起身往卧室走去，酒店棉拖很轻，可他蹦蹦跳跳的，走路都带风，发出巨大的声音。
“知道了，你回去吧，我睡了，晚安。”
我看着旁边带来的睡衣，尴尬的拿回了自己房间。
真正意识到我自己对他的心意是在他2016年独自参加一个网络综艺，是个带孩子的节目，看起来很辛苦。
去之前我和他见了一面，我莫名的很失落，又说不出为什么，就只能忍着情绪佯装开心。
“你要照顾好自己，孩子什么的最让人头疼了。”
“没事，我连我弟都能应付，这些算什么。”他一说到他弟弟，就立马变了个人，眼中扑闪着暖意。
“不一样啊，这可是一群孩子呢。”我在知道他要去参加这节目时便悄悄把第一季完整看了一遍，隔着屏幕听那些小孩的哭声都能让我头大。
他睁大眼睛，睫毛弯弯，眼尾上挑，似笑非笑的回我，“知道啦，啰嗦老人家。”
录制期间，我基本保持每天和他最少视频一次，有一天晚上，他刚把一个小女孩哄睡着，坐在小小的粉红色床边接通了我的电话。
我们的脸在手机上清晰映出后，他立马把镜头对准他身后的熟睡着的那个小朋友，甜甜的问我:“王俊凯，你看，她是不是超可爱？”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隔着那么远我都能看见里面一闪一闪的星光，瞳仁又深邃又明朗，像猜不透的夜空，却又似温暖的晨光。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看向那个孩子的目光柔出了水，我一时间还有些羡慕那群能成天黏在他怀里的叽叽喳喳的小屁孩。
我望着他出了神，神志不清的说了句，“可爱，你真可爱。”
他手机拿得远，没听清，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我猛然反应过来，使劲甩了甩头，连忙撇清，“没什么，我说她很可爱。”
他嘿嘿一笑，梨涡又没藏好，邀功似的说“是吧，他们每一个都很可爱。”
我还愣着，晕乎乎的，左心房像触电般咚咚咚狂跳不已，满脑子都是他的模样。明明他就在电话那头对我笑，但我就是突然发了疯一样的想他。
我想我喜欢他。不是兄弟的那种。
我们终于到了各自开工作室的年纪，我知道这对我们都好，但我还是有些难过。未来的日子，不可避免的，我们将会面临更多的难题，更多的非议。
我也是真的为他开心，我向来知道他一直被外界称作是养子的存在，得不到同等的资源与对待，我想，各自飞翔如果能对他好一点，倒也不至于太让我崩溃。
迎来十八岁生日那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公司给我办的生日会很盛大，来了很多粉丝，收到了很多祝福，最重要的是，我又看见了他。
我那日唱了一首《让我留在你身边》，旁人或许只当是我长大了，不再拘泥于过去的歌曲路线。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我想唱给他听的。
时间向前走一定只有路口没有尽头
纷纷扰扰这个世界所有的了解
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歌词写得很好，不知他懂不懂。
我想他是懂的，因为他在生日会后背着王源悄悄找我了。我下台时，后台早已没有他们两个的身影，我既有些侥幸，不会让他看见我眼角泛红的样子；又有些失落，我们三终究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结果在公寓门口看见了他。九月的北京夜晚天气正合适，不热不凉的，他不知道在那儿等了多久，整个人缩成一小团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间，一顿一顿的打盹。
快要一米八的人了，那时候看起来，真的好小一只。我不忍心叫醒他，又怕他着凉，盯着他看了会儿，才慢慢走上去，在他旁边蹲下，轻声喊，“千玺？”
他睡眠向来浅，我就这么不费力的一声，他立马就醒过来，腾地一下站起来，结果大概是蹲久了腿麻，又没有重心的往下跌。
我还蹲着，立马一把拉住他，他就这样正正落进我的怀里。
他真的是个蠢小孩，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就瞪着大眼睛看我，死死屏着气，呼吸都没有。我倒是表现得挺从容的，就笑着望他。
电梯传来叮叮的声音，他红着脸从我怀里翻起来，蹬蹬腿低头让我赶紧开门。
进屋以后，他好像立刻忘记了刚才的窘迫，跑来跑去的忙。我倒没注意到他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估计是刚去超市买的东西。
我跟着他到厨房，见他拿着肉啊菜的仔细清洗，一时有些恍惚，那么一瞬间，我们像是相处多年的小两口。
见他很是熟练的样子，我打趣道：“哟，咱易易什么时候也开始下凡了？”他抄着锅铲朝我挥挥，“你知道个屁，除了我妈，我可只给你一个人做过饭。”
话一说出来，我和他都安静了。
他尴尬的咳了声，继续埋头做事。我的心跳如雷，感觉听到了过去数个夜晚里常将我吵醒的寺庙钟声，哐哐哐的敲得我头疼。
安静下来为了这些琐事忙碌的他仿佛自带什么魔力，能让我烦躁的心瞬间安静下来，我在门上靠了半天，还是迈步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娃娃菜，手指相触间，他又愣了愣，我不死心的特地上手捏了捏他的指节，“你的手怎么大热天的就这么冷？”
我都快被我伪装出来的沉稳语气骗到，仿佛那个腿软的人不是自己。他歪着头看了看我，梨涡清浅，不说话。
两个人吃饭的感觉很奇妙，他坐在我对面，细细的嚼着自己做的美食，手捏着筷子顶端，总感觉筷子摇摇欲坠。
重庆有种说法，筷子握得高说明嫁得远，也不知道握到顶了的他未来会娶个哪里的姑娘。思及此，我猛然升起一丝伤感，仿佛看见了自己恐惧的那个未来。
他用筷子敲敲我的手背，眯缝着细长的眼，笑得春光明媚，“王俊凯，你怎么吃饭都这么不认真？”
“千玺，你明天不是有戏要拍吗，怎么过来了？”我直到现在才问出疑问。
“拍戏就拍戏呗，给你过个生日又不会耽误什么。”他嘴巴里还有饭，一脸无所谓的吧唧吧唧嚼着。
“谢谢。”
“王俊凯，婆婆妈妈的你真不讨人喜欢。”他不耐烦的塞了个鸡腿到我碗里，浅浅笑着堵住我妄图煽情的嘴。
那天晚上我俩没有一起睡，这么大了，床又多，我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再赖上去。临睡之前，我去他在的房间拿充电器，他赶行程应该累坏了，刚和我说了晚安就沉沉睡去。
我蹲在床沿，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手指不受控制伸出去，沿着他的面部轮廓勾勒线条。这些年，他的五官出落得越发硬朗，比起小时候软萌的样子多了几分硬气。
他似乎，真的长大了。
视线最后定格在他有些干的嘴唇上。他和我一样不喜欢我化妆，也不喜欢涂那些女生的瓶瓶罐罐，不出门的时候整天糙汉子形象示人。他有些感冒，脸上缺点血色，两片唇瓣却鲜艳的滴着红。
望着望着，我如着了魔一般，俯身亲了上去。轻轻相触的那一瞬间，我如触电般惊醒，仓皇跑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早早我就赶去了片场，没有向他告别，路上我的脑海中满满都是我越过城池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短暂甜蜜。颠簸中浑浑噩噩，手机冷不丁的响了一下，将我的思绪拉回。
是他发过来的短信：你可是成年人了，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等我成年了再来找你算账。
我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他在那头抿着嘴坏笑的样子，满心的忐忑立马落下，只剩下得到回音的安定。
有些感情，如果默契到了一定程度，双方不用挑明一句，便心下明了。我和他，大概就是这般。
聚少离多的一年，也并非毫无收获。这一年，我们难得有了两个双人活动，甚至还携手走了一个红毯。我还记得那日他染着重感冒，冻得发抖，为了我在场内冻了几个小时。等我回去见他时，他还是蹦蹦跳跳的笑着对我说他没事。
他大抵是上天派下来惩罚我的天使，让我快活，叫我堕落。
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他说过的那句十八岁找我算账，只是那天起我便不可抑制的期待着他成人礼的到来，我清楚明白我们所处的是多深的漩涡，但只要想着未来如若有他陪伴，多难都不算难。
终于等到他十八岁的那天。
我们又聚在一起，我从他排练开始便一直在后台盯着屏幕看，他向来是个认真的人，一遍一遍的跳着高难度的舞，工作人员都喊着休息了，他还在阴影里一个人苦苦练习。
记忆里最清晰的画面大概是他一个人坐在白色高脚凳上唱的那首《像我这样的人》。他一直喜欢这种泛着淡淡悲伤的歌，白炙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四周是空无的黑暗，他娓娓道来，不急不缓：
像我这样聪明的人
早就告别了单纯
怎么还是用了一段情
去换一身伤痕
像我这样懦弱的人
凡事都要留几分
怎么曾经也会为了谁
想过奋不顾身
大风大浪他已经经历了不少，爱情这事上他却是毫无经验，我无法得知他是怎样把这首歌用他低沉的嗓音唱得这么动容，观众席上声嘶力竭的呼喊我都听不真切，只听到他带着哽咽的声音，心疼得想冲上去抱住他。
我还是没忍住，在第二天要到远处赶场的情况下，我说服小马哥改签了当晚的机票，溜到他的学校。
记者热衷于在他高考前一遍遍的问他要考什么学校，每次那种时候我就绷不住笑，倒不是因为我知道他要去哪儿，只是想起我每次也这样问他时他歪着头让我猜的调皮模样实在可爱。
我从不愿意用自己的想法困住他，所以也从未让他报北电。他向来是个很有规划的人，我想他知道哪里适合他。所以在他拿着中戏的通知单在我眼前孩子样的炫耀时，除去最深处的那点不舍，我是真心为他高兴。
眼中闪着光的易烊千玺，真的很好看。
中戏的门禁很严，他还是在我一条短信后，二话没说便答应翻墙出来。斑驳的铁锈围墙不过两三米高，但周围没什么垫脚的地方，他犹豫着在墙下面转了几圈，才鼓起勇气一下子跳上去。
一米八的人了，在墙上挤作一团，哆哆嗦嗦不敢跳下来。我想起了小时候躲猫猫藏到树上下不来的那个小豆丁，笑容止都止不住。他恼怒的瞪了我一眼，缩得更小了。
“千玺，别怕，我抱你下来。”我像幼时一样，托着双手想将他抱下来，也没想过，已经十八岁的易烊千玺，早就不是当年的孩子了。
谁知他立马换了个表情，轻蔑的哼了声。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稳稳的落在我身旁，扬着头一脸骄傲。
已经十八岁的易烊千玺，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我的那个幺儿。
他怕冷，虽然平时老不听劝大冬天的穿个破洞裤出门，但稍微降个温，他里里外外裹个几层都还是冷得发抖。
我在他稍微前面些走着，偶尔回头就看他直搓手抖腿，猜到了他肯定冻得不行。我一直有随身带暖宝宝的习惯，倒不是我怕冷，只是知道他是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的体质，便给他备着。
那天我也带了几个，正准备给他时，坏心思一下闪过。
我在原地站定，回过头端端正正的站着看他，他低低笑到：“你傻不拉几的干嘛呢？”我唤他向我走去，他显然觉得我很幼稚，但还是乖乖照做。
我从容的把他凉得刺骨的手一下拉起塞进了我的口袋，“千玺，没多带暖宝宝，只贴了个在口袋里，你将就一下。”藏好另一个口袋里的暖宝宝，我这样骗他。
我手心的温暖与他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我莫名觉得他在往我这汩汩散发热量，余光里瞟到他垂着头浅笑，小脸蛋慢慢变红。
他总是会轻易相信我说的话，不管是什么。
那时是，之后是，现在也是。
我们在外逛了一夜，围着北京城一圈一圈的夜骑，足以刺伤人的寒风在耳边刮过，把我俩羽绒服的帽子一次次的吹掉，身旁的他浑然不觉，只是偏着头看我，笑容温存，把冬日吹散。
戴着个大口罩在路边吃串，牵着他的手在街边闲逛，仰着头陪他看郊外某户人家大半夜放的烟花，那些事情，过去我曾无数次在愿望中许下，那日一次性实现了个遍。
后来的日子里，北京城被我们彻彻底底的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互相到对方学校串门已经是家常便饭，老师同学也对我两见怪不怪。偶有几个神经大条的哥们儿打趣说我们像异地恋的腻歪情侣，我看着他勾着嘴角的样子，如沐春风。
我们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我始终不愿意走出这一步。我没强大到足够确定我能保护好他，每一次的前行，也意味着更大的阻碍与危险。
名利、未来对我来说其实早就不算什么，在娱乐圈沉浮的这些年，也算给了我足够跌宕的人生。我只是不愿他深陷风暴，被巨浪打到最深处，曾经在海上扬帆的那些英姿伟绩全因我化作虚无。
他生来属于舞台，便不该坠入平凡。我一直知道。
我没想到，被动惯了的他，愿意为我卸下心性努力主动。
十周年那天，成了我今生最大的梦魇。
那一日的情景，如同幻灯片一般在我面前放映，挥之不去，不招即来。
早晨七点在酒店房间醒来，距离约好的中午排练时间还很早。我踌躇再三，还是没有给他打电话。想着反正几个小时后就能再见，没必要把自己的思念搞得那么明显。
明明已经因为十周年聚了近半个月，我却比分开时对他的想念来得更盛。他是糖，吃多少都不会腻，嘴里还含着，已经开始期待下一颗。
这一天对我们来说怎么也是个大日子，我一个早晨都怀着忐忑与期待度过。
在这样忙里偷闲的片刻安宁中，我等到了千玺妈妈的电话。
北京的夏天真热，我听了阿姨的话，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要去见她，自己出行不很方便，我里里外外包得严严实实，刚踏出酒店就闷出了一身汗。
好在约的地方不远，辗转了些弄堂，我按着阿姨给的地址到了一处极安静的茶馆。茶馆里用的古老的木梯，提脚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走上二楼，在最里的靠窗座位上看到了阿姨。
北京城的古朴仅从那茶馆的二楼看出去都能感受九分，这一簇都是涂着黑白色老漆的老房子，住的人少，墙上没染着什么风尘，干净如初。
本该好好欣赏一般那难得的风景，我却丝毫没有兴致。
从刚才电话里阿姨冷淡的语气来看，她这一行，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我直觉是关于千玺的，却也猜不透彻。
“阿姨，有什么急事吗？”我见她一次次端起茶杯却不喝茶，只一口一口的叹息，心一沉。
“你喜欢烊烊？”阿姨在我问完后终于缓缓放下杯子，指腹摩挲着杯沿，默了一瞬抬头看我。
那些我自以为埋藏得最深的情感就被她这么轻易的拿出来放在桌上打量。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对上她的视线，敛着我惯常声音的顽性，认真道:“爱。”
阿姨眼中黯了一下，似是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我看见她的拳头已默默握紧，才有些真实的感觉到我在说什么。
“烊烊也喜欢你，你知道吗？”她这次不再看我，垂着眼，声音很细很轻。
“知道。”
“你们互相表明心意了？”阿姨惊愕的重新抬头。
“没有，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多单纯的人，喜欢与讨厌全部清清楚楚写在脸上，我常常在想，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我一个当事人都能如此笃定他的感情，他该是有多喜欢我。
阿姨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今天要向你告白。”
之前那些问题我还算能理智回答，但那一刻我头脑空白，无数种纷杂的情绪涌上来，不知道哪一种更盛。
我一下站起来，双手条件反射重重拍在桌子上，“什么？”
“他要向你告白，今晚，我给他打扫房间时看见了他用楠楠的明信片写的约你的内容，他没明写，但我知道一定是这件事。”阿姨今日头一次失控便是在此时，她的声音颤着抖，一句话像被电流击过断断续续，手指尖靠在茶杯上，不住的抖。
我顺着古色古香的椅子滑下去，跌坐在位子上。“所以阿姨，您是怎么看？”我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出太多的情绪，但发出的声还是带着颤意。
“你会答应吗？”她只是淡淡问到。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发了疯一般想和他在一起，但这会对他带来多大的伤害，未来的路得有多难走，我想都不敢想。
“你也在顾及烊烊吧。”阿姨双手撑着额头，低着头不看我，肩膀却耸动着颤抖。
“嗯。”小木窗外，一阵凉风吹过，我的暑意消了大半，心也凉了下去。
我怔怔坐着，想安慰一下在啜泣的阿姨，才发现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晃神间，阿姨猛地站起，木质地板发出咣当一声。“我求求你，放过烊烊。”
我最爱之人的妈妈，卑微着在我面前跪下，求我放过她儿子。阿姨的哭声歇斯底里，彻底释放出来，整个人趴在地上，头埋在膝盖，在这酷暑里不停的抖着身体。
我却哭不出来，只是很无力的瘫软在位置上，“阿姨，我也求求你，你起来吧。”我的声音比起刚才甚至平静了许多，我望着窗外的那些石房，指甲嵌入血肉，掌心传来些真实的痛感。
不知道千玺，满心期待的千玺，现在在干嘛。
阿姨许是见我语气太过平淡，哭了一会儿，又坐回位置继续，抽抽噎噎的还在求我，“求你不要答应他，会毁了他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阿姨，”我打断她，轻轻笑了笑，“不就是什么我们在一起了以后会遇到很多困难，我们没办法再呆在圈里，千玺会很痛苦的话嘛，我都知道。”
若不是因为我早就明白，早就看到了今天，何至于等到要靠千玺来走出这步。我只是没想到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被杀死在了萌芽里。
阿姨平静了些，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我，略有些震惊，脸上还带着一串串的泪花，抬头望我。
“阿姨，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您会怎么办？”至少，我要为我和他争取一下。
“我们两家都不会好过。”阿姨不是威胁的语气，只是轻轻的陈述这个事实。其实她说得没错，即使她什么都不做，我们两家也不会好过。
作为王俊凯和易烊千玺的我们，永远绕不开这个宿命。
我抬起表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排练就要开始了。最后看了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姨，我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阿姨，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不会答应他，请你不要再和他提及这件事，不要让他为难，他走得够苦了。”
当年那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在公众面前轻飘飘的一句“从小被父母寄予厚望的易烊千玺，其实挺累的”，谁知道承载了他的多少辛酸与血泪。
他是多善良完美的人，在自己最难的时候背着我们资助山区的孩子，在每一次颁奖典礼中默默退到后面让前辈先走，在每一次综艺中疾速狂奔时扶着腰不让人知道，在每一次见到我们喜欢的东西时二话没说为我们送上……
我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他，有什么缺点。
我不配让他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生活再度陷进泥潭，我何德何能。
排练的时间里，他一直很兴奋，像个小朋友一样窜来窜去，我想他大概很期待那天，期待那晚，他平常多冷静啊，得有多开心才会再次展现出他的孩子心性。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难过。
他反倒在台上没怎么找我，还有些腼腆的刻意避着。我很想去找他，再和他贫一贫，不然，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我不敢。每一次接近，都是对我脆弱堡垒的致命摧毁。
在休息室里想着这些事，我的头一阵阵的抽痛，闭着眼小憩。
思绪纷飞间，房间的门吱吱呀呀的打开，来人似乎小心翼翼，我一下子就听出了那个声音是他，但还是假装睡着，一动不动。
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门被轻轻合上，我缓缓睁开眼，还能从门的缝隙里看见他落荒而逃的可爱样。
定了一会儿，我颤颤巍巍翻出了刚才的服装里的那张小猫明信片，上面是少年清秀隽永的字体：小凯，晚上演出结束，我在中戏外面的那堵石墙那儿等你，有点事想告诉你。
我想起他曾经蹭到我怀里，戳着我的鼻子说，“王俊凯，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只猫咪？”我闷哼着不服，他又弱弱的开口：“我最喜欢猫咪了。”
他的心意，其实已经或明或暗的向我表露过很多次。
整个演唱会他的愉悦就差写在脸上，我每次想靠近他，他都笑嘻嘻的，不动声色的远离我。我猜那个帅傻子肯定是想把所有的甜蜜留到他像我表露心意那一刻。
但他或许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次错过，便永远错过。
抬手想狠心将明信片扔进垃圾桶，可放手前的一瞬间，脑中满是他期盼的跳来跳去的模样，心尖上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演唱会后半段，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流转，看他玩游戏时咧着嘴角撒娇，看他和女伴跳舞时依旧无处安放的小手，看他眉眼弯弯撩他的粉丝，看他拿着个皮球和别人嬉闹……
如果说我的成全有什么意义的话，大概就是放他在舞台上依旧光芒万丈。
演出一结束，他便火急火燎的和胖虎要了车钥匙往外冲，外套都是胖虎在后面叫了很多声才想起来拿的。
我拿起钥匙，跟着他出去。小马哥似乎在后面疑惑的嘀咕了句什么，我也没有去管。
到中戏时十点，我把车子停得离他很远，才跑到他对面的马路，在一棵树后面藏起来看他。
夜晚的帝都灯火通明，学校附近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外走动，他一个人站在那个小角落，有些凄凉。
来来往往的几辆车用一闪而过的前照灯把他的脸间歇照亮，橘黄色的路灯光线模糊的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像个小仓鼠，小小的一团蹲在那里东张西望。
只要他回头看一眼，就能看到视线里只有他一人的我。
城市的喧嚣就在我们隔着这条街道的这场约会中落下，我看见他似乎蹲麻了腿，起来抖了抖身子，拿起手机，亮眼的白光将他的容颜清晰送进我的眸中。
他似乎在等什么消息，每隔一分钟就打开手机，又按灭，又打开……
我终于想起来他在等什么。
我打开微信，无论以什么方式，我都没有办法说出那句“我不喜欢你”。我一生撒下多少谎言之种，独独这一个，种子嵌入了我的手心，没办法丢下。
刚巧看到工作人员在群里发那天的预览图，我捏着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个轮回，才终于下定决心。
这或许是最好的方式了。
我盗来工作室的人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图，配文——我们兄弟三人，还会一起走下去。按下发送。
我想他懂。
果然，当他再一次打开手机时，不再只是停留几秒，我远远看见他死死盯住屏幕，漂亮的琥珀眼在灯光中，好像闪着水花。
或许是我看错了，我还从没见过千玺在生活中哭。
可等我再看时，他已经一下跌坐在了树下，把头埋在黑暗之中，抱着膝盖静静的坐着。
唯一显得不那么冷静的，是他抽动得越来越厉害的肩膀。以前他演哭戏时，一直都是无声的宣泄，光是看着都让人心疼得紧。如今，我却似跨越了这数米的距离，听到了他的放肆嚎啕。
我本能的就想冲过去抱住他，可刚跑到马路边，一声响亮鸣笛又将我的理智拉了回来。司机隔着车窗骂骂咧咧，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我终究还是退回原地，坐在他对面的同一个地方，保持和他同样的姿势，看着他的背影。
八月炎夏，彻骨的寒意却席卷而来，我哭不出来，就只觉手脚冰冷，使不上一点力气。翠青的阔叶落下，砸在他的头上，又悻悻落进棕黄的泥土。霓虹灯在高楼上闪烁出参差的倒影。学校里有几个调皮的男孩儿不顾纪律放声高歌，笑声立马越过校外的高墙传出。
除了他，整个北京城都是快乐的。
那种无力感是我今生都不愿意再去回忆与想起的，可后来的岁月里，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次阖眸入梦的时候，我总会再看到那个场景，我爱的男孩，在我的眼前痛哭，我连十步都用不到，就可以跑到他的身旁，扶着他的肩膀拥入怀里。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坐了多久，我便看了多久，直到天边一抹嫣红，晨光初现，北京城再醒。
我看见他踉跄站起，没有站稳又跌了回去，便情不自禁做出搀扶的姿势，等对面的他扶着树又一次稳稳站起时，我看着举了半天落空的手，自嘲的笑笑。
见他往停车场走去，我才忆起他今日还有新戏要拍。没有去开自己的车，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便向他的片场奔。路上打电话给小马哥，让他迅速准备全剧组的早餐送到千玺的剧组。
小马哥估计满腹都是不解，但许是听到我声音里的疲惫，还是立马找人去做。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理再去打扰他，可理智这种东西，在我决定放弃他的时候，便不复存在。
就当最后一次任性吧，我自我安慰到。
我假惺惺的和导演攀谈时，就看到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走下车的他。导演立马甩下我迎他，我依稀听见导演提到我的名字，大概还是那套夸人的滥调陈词。
他很平淡的向我走近，微微笑了一下，淡淡说了句：“谢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便已觉快要窒息，却还是记得我必须让他死心，便在他已经破灭的心上再插了一刀，“不用谢。兄弟嘛，该做的.”我这样回他。
他本来便不好的脸色瞬间又暗了几分，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沉入谷底。
我望着他握拳从我旁边走过，走出两步，他又定下，背对着我声音细微的说，“小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别有歉意，别补偿我。你回去吧。”
他终于步履沉重的进入化妆间准备。
转身准备离开前，我在旁边的一块巨大落地镜里，看到他透过镜子直直望我的赤裸眼神。隐忍、失落，都比不上决绝来得更盛。
一个月后，我发微博公开恋情。女方炒作了很久我们的CP，我便顺了她的意达到自己的目的。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挺狠的，一遍遍的在他伤口上撒盐。
可我知道啊，易烊千玺哪儿都好，就是在喜欢我这件事上，他太倔了。他就差把心都掏出来给我看了，不让他爱我的心腐烂，他永远不会放下。
这段没有实质的恋情终于在女方忍受不了我的冷暴力后宣布结束，我又回归了以往的生活。除了再没每天晚上与他视频以外，哪儿都一样。
他的自尊心极强，我知道经过此事，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只是没有料想到，待在一个组合里，我们居然可以四年不见。偶尔有个晚会，他就坐在一条过道外的对面，抬起头便能对视，他也从未看我一眼。
我绷不住，每年给他发生日祝福，他也从未回过。他或许不知道，每年那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是我最想要送给他的祝愿。
我每一年的心愿，都是那一年的易烊千玺能快乐。
他做得很好，彻底将我从他生活里抹去，那便是我希望的样子，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清晰的告诉我，我一点都不好过。
在阿姨第无数次向我确定我不会再扰千玺、在我妈第无数次介绍她同事的高学历高颜值女儿给我时，我还是妥协了。
我和他之间的爱情就像是多年未得到露水滋润的干枯野草，稍微带点火苗，立马就能让它熊熊燃烧。
对我们来说，最好也是唯一的退路，大概便是没有退路。
见面第一眼我便和那个女生确定关系，第三次便提出结婚。女生是个无婚主义者，但家里的压力她无法违背，我们约定，只走形式，不领证，不发生关系。
出了家门，大家只当从不认识。
这应该是最好的方式了。至少，我不用在我渴望的那个红本上，写下我不喜欢的人的名字。那个本子上的另一个位置，自始至终，都是留给他一人的。
写下请柬中他的名字时，我提着笔在末尾添了一句话：请你一定要来。
请你一定要知道我过得好，然后也把自己过好；请你一定要看见我拥有了幸福，然后也去找你真正的幸福。
结婚典礼上，我看见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我身上，狠着心猝不及防的掀开女生的头纱吻了上去。这已经算越过我们的约定，但我知道，这是对千玺的致命一击。
我努力扯着嘴角笑，可虎牙怎么也笑不出来。我后知后觉的想到，这四年里，我好像再没笑出过虎牙。
梨涡的前奏是虎牙，梨涡已不再，我也再无法没心没肺。温柔绅士都是留给外人的，简简单单是我只呈现给他看的模样。
我举着酒杯走到他那一桌，看着他打趣，“兄弟伙们，我先一步进入人生下一阶段了，你们得赶紧跟上啊。”口中却苦涩得舌头发麻。
他端起满满的一杯白酒一饮而尽，“祝幸福。”和四年前他接受媒体采访时那个不真诚的语气一模一样。
我在戏剧里活了这么多次别人的人生，没想到到了生活里，还是没能活个自己。
这一集终于散场，我这个三流演员，也该从他的幕里出局了。
3
新婚之夜，我跑到他最喜欢去的那个酒店，选了顶楼的房间入住。他早早从我的婚礼退场，不知道去了何方。
他曾说过，喜欢这个酒店是因为它只有五楼，还有个宽阔的天台。我从五楼的窗外看着下面的街景，蓦地听见下面传来虚无缥缈的抽噎。
我费力的望过去，一群姑娘在马路对面痛哭，头上还顽强的举着灯牌，那些灯牌连起来是一句话——唯爱小凯，你的小螃蟹。
我才想起我还在她们站的地方拍过照片发微博。
这群傻姑娘，在以这种方式，祭奠她们过去对我的爱恋。
我一时有些怅然，喜欢我的人那么多，为何我只能将他一人装入脑海。
最后的最后，我终究负了所有人。
光影流转，街灯怆然，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方寂静，那个我看了四年、等了四年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小凯，原来你早就满25岁了。”
“嗯。”
千玺，爱你这件事，从来就和年龄没什么关系。
“小凯，以后除了你老婆，千万别再对任何人温柔，会让人误会。”
“嗯。”
千玺，我对你一人才露出的温柔，从来就不是你的误会。
“小凯，你幸福吗？”
“幸福。”
“那就好。”
千玺，只要你好，我就幸福了。
“小凯，我要走了。”
“千玺，你要好好的。”
“小凯，你知道，不可能的。”
千玺，时间可以治愈伤痛，坚强如你，一定可以跨过去。
4
那夜，我准时在11点28分借着安眠药的功效睡去。
浅眠中，有一个梨涡浅笑的男孩，扯着我的领子气势汹汹的质问我，“王俊凯，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替我做出选择？”
我看着久违的眉眼，没出息的悸动。“千玺，我猜，即使是面对父母的叛离、舆论的辱骂的你，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我吧。如果和你在一起意味着让你受尽百般刁难，失去你的挚爱，众叛亲离，光芒不再，我宁愿不要。
比起无法拥有你，我更怕的是，你这一生，在现实的打磨下，失去你的锋芒，丢下你的任性，耗尽你对我的爱意。
至少，现在我还可以安慰自己，你是带着对我的爱离开的。
至少，是我给了你高飞的权利，而不是现实。
至少，我还明确地知道，我还深爱着你。
这些日子我才明白，真正的悲剧从来都不是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我对你倾尽心意，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何尝不想告诉你我的衷肠，但我太清楚，带着你的爱意的我，一点也不好过。如若让你也终日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那么我的付出，也就失去了它的最初意义。
千玺，悲剧是我的，请你好好活下去。”
5
次日凌晨，我从梦中醒来，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将枕头全数打湿。
打开手机，收到了一条发自三个小时前的短信，发件人是那个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他只写了一句话：你就别再想起我，我们彼此都好过。
文字下面配了一张不很清晰的图，那是2012年5月20日，我们隔着山河人海的第一张合照。
不知道怎么点到了手机的音乐播放，是他十八岁那年哑着嗓子在舞台上唱的那首歌：
像我这样聪明的人
早就告别了单纯
怎么还是用了一段情
去换一身伤痕
像我这样懦弱的人
凡事都要留几分
怎么曾经也会为了谁
想过奋不顾身
那年他无心的一首歌，竟唱出了随后几十年我们逃不出的痛。
未来那些漫长而晦暗的时光里，我常常会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许是依旧做不到不去招惹他，毕竟那些岁月里我卑微祈求的美好，也成了我余生唯一的念想。
尚未配妥剑，转眼便江湖。愿历尽千帆，归来仍少年。
千玺，或许今生不会再见。若有来世，做个凡人，拼命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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