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迹
伪现实，1.7w一发完he
赠 @小鱼宝 ，What's a soulmate.
人海中他呀目光浅浅总是温柔带笑
说他的他是那么炽热耀眼仿若瑰宝
默默从街角走到巷尾毕竟来日方长
说起后来他们的故事该用温柔回想
“胖虎说你生病了？”
下了戏打开微信，入眼就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易烊千玺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最后只淡淡回了一句，“嗯。”
“别太累，及时去看医生。”
“好。”
那头再没声音。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再也看不到对话框里出现新的消息。易烊千玺手上的劲一点点加紧，最后倏然松开，对着不知何时走到他旁边的胖虎冷声道：“以后别小题大做地把我的事告诉别人了。”
胖虎跟他多年，马上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以为意，“谁让你硬扛，我又劝不动。”
易烊千玺看了他一眼，从躺椅上费力地撑起来，一步步朝着片场走去，只留下个背影给身后，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没有人在意的。”
你告诉他们也没有用，他们不会问我为什么生病，不会问我有没有去看过医生，不会打个电话来催促我去医院，只会怕你失望，做个表面功夫给我发条微信，然后再没下文。
既然没人在意，告诉他们干什么呢？
胖虎叹了口气，从王俊凯的通讯录界面退出来，跟着易烊千玺走了过去，站在一旁看着他顶着一头的虚汗吊在十几米的威亚上飞来飞去，一时说不出是心疼更多还是无奈更甚。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易烊千玺的戏就已经拍完，胖虎说什么也要陪着他去医院，被他阻止。十九岁那年他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驾照，这么多年过去了，车技已然纯熟，不用再坐在谁的副驾驶，不用再在每次出门前都被叮嘱小心。
胖虎拿他没法，反复劝说他一定要去医院，他不耐烦地应下，开着车子绝尘而去。出了片场走上大道，车头一转，他却走上了和医院完全背离的方向。车子里放着英国一个小众乐队的新歌，他没有像以前一样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哼着节拍，反而绷直了身体像个随时蓄势待发的机器。
车子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小别墅前停下。别墅外面是全白设计，从大门进去就是大片大片的花圃，让人在进门的一瞬间就能静下心来。易烊千玺按下门铃，很快就有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走了出来，和蔼地笑着把他迎了进去。
易烊千玺上去扶着他，轻轻责怪道：“您出来干嘛，让阿姨给我开门就行。”
老人抓着他的手，没当回儿事，“我又不是走不动路。”
易烊千玺哼出一口气，笑了笑。
“你小子，又干嘛了？”
易烊千玺抓了一把头发，“看看您。”
老人不痛不痒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行了吧你，哪次来是没事的。”
老人是易烊千玺认识了很久的一个心理咨询师，虽然现在已经从这个位置上下来，但是年轻时候在业内也是颇负盛名。易烊千玺倒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只是他在这个圈子身份特殊，很多心里放着的东西都无处宣泄，只能说给老人听。说完了，心里的结解开了，走出去该怎样继续怎样，这些不愉快不舒服，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见老人这么笃定，易烊千玺也不再辩解。他是个忙人，能抽出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这一趟都实属难得。两人没再说什么废话，直接上了二楼谈论起正事。
“说来听听，最近怎么了。”
易烊千玺一走进这间房间就能立马沉浸到自己的真实世界中去，伪装的情绪很快破灭，他坐在皮椅上垂着头，藏着很多心事的样子。
“我最近一直在做梦，整晚整晚地做，睡不好。”
老人给自己桌上刚刚开了苞的花浇着水，闻言还是聊天的口吻，不很正经地问：“做什么梦？”
“都是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没什么逻辑，很多乱七八糟的片段堆在一起。”
老人拿着水壶的手顿了顿，随即笑开来，“没有逻辑就自己去找，你今晚上开始醒来就把所有的片段都记录下来，看看有什么共同点。”他停了停，继续道：“对症下药才能事半功倍。”
易烊千玺点头，算是记下了。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很焦虑？”梦境是现实的二次反映，你在真实世界渴望什么，恐惧什么，梦境里就会出现什么。这种渴望或者恐惧越盛，梦境便会出现得越频繁。易烊千玺会被梦魇困扰，必定不是毫无理由。
像是终于问到了点上，易烊千玺缓缓抬起了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眼里黑黢黢的不见光彩。
“半个月以后，就没有了。”
“没什么了？”
他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手心，声音清清淡淡，好像没什么感情，只有一双琥珀色眼睛泄露出些许情绪，看起来怅然又落寞。
“世界上，再也没有TF了。”
老人一怔。
他对娱乐圈的事不了解，但和面前这小孩儿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多少还是知晓一些关于他的事。很难说清楚从易烊千玺眼里流露出的到底是些什么，但里面浓墨重彩的愁思还是有些感染了他这个一向乐观的老头，促使他也跟着放低了声音，安慰道：“该在一起的会永远在一起。”
易烊千玺这才望着他，似是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轻蔑。他一向是个很懂得礼仪分寸的人，对于尊敬的人不可能会做出这般表情，现在这样，只能说明他是真的觉得这句话很不切实际。
“可什么是该呢。”他轻轻说道，把一个疑问句变成了陈述语气。
老头重新拿起了水壶，眼角的皱纹加深，脸上是岁月洗礼后留下来的云淡风轻。
“命运都折不断的，就是该。”
易烊千玺目光略显犹疑，反应过来后摆摆头，像是在说服自己，这句话不对。可沉默一会儿后，他摇头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仿佛有什么莫须有的东西把他打败，让他拿起东西转身就走了出去，落荒而逃。
他还是去看了医生，一个人在医院输了液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他给自己放了缸滚烫的热水，洗了个澡。明天有场大戏，临睡之前他拿起剧本把一个月前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戏份又温习了一遍，才敢放心地躺上床。
手机一下午没开过，刚刚开机就不断地响起提示音。这个是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他点进去看，发现都是胖虎发来的，问了他五六遍怎么样了，有没有去看病。
他简短回道：退烧了，没事了。
手机终于安静了，胖虎确定了他的情况以后不再多加打扰，通讯录上的其他人则自始至终都未曾过问。他讽刺地勾了勾嘴角，突然觉得很累。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就是他隔老远打个喷嚏也会有人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抱着他从头到尾地检查一遍，以前他在玩闹中下意识地皱一下眉也会被那人注意到从而不停照顾他的情绪，以前……
都是以前了，还想它干什么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窗帘一拉，一屋子的黑，一点光都见不着。这么大的房子，就他一个带着呼吸，走到哪儿都是一片死寂。入睡对他来说不是难事，难的是一觉到天亮。
果不其然，一点入眠，三点又醒了。这种事这些日子频繁发生，一晚上只醒个两三次的话都要算他一句运气好。所以现在他也见怪不怪，起来打开床头的灯，坐在床上放空脑子，什么都思考不进去。
他想到白天老头说的话，费力地起身到了客厅，在一众的柜子里翻翻找找，总算是寻到了纸笔。打开笔盖，提起笔想要落在纸张上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他在逃避，逃避他早就隐约知道的真相。
“对症下药才能事半功倍。”他又听到了老头的声音。
那就写吧，他哪里是畏畏缩缩的性格，必须一次治到本，以后这事才不会三番两次地跑出来烦他的心。于是他落笔，在上面潦草地写下了一行字：可是我觉得易易比较好听。
龙飞凤舞的，倒是跟他现在烦闷错乱的心绪挺配。
反正都要醒的，他干脆抱了张毯子在沙发上睡下，纸笔就在旁边搁着，不用担心醒得久了忘记梦境中的片段。
四点的时候又睁开了眼，便贴于是又多了一张。
“你要吃兔头吗？”
五点半：组队就是谈恋爱。
七点：你能让千玺先说吗？
该起床了，梦境没法再继续下去，一晚上的时间，四张便签，倒是挺高产的。他苦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问自己：你在想些什么？
能不能别想了？
没用。拍了一天的戏，本来已经累得要死，哪儿曾想还是这样，甚至变得更严重了。
今晚上的便签有七张，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跟朗诵诗歌似的，小声地把条子的话读了出来，声儿是不大，但挺声情并茂，把他自己都逗乐了，冷冰冰的脸居然露出点笑容来。
做你想做的就好。
这个其实不俗。
好，等你，我会等你。
马冬梅喜欢向日葵，她不喜欢邋遢的感觉，秋衣不要塞在秋裤外面。
因为千玺跟我说是C。
八烊千玺。
你想王俊凯吗？想。
有些是他说的，有些不是他说的，有些是在镜头前说的，有些是当着面说的。他写得简短，但画面太清晰，只要看着这寥寥几个字，那些事儿就像在他面前重演了一遍，酸酸辣辣的，唯独没有甜。
他掰着手指头算，2013年到现在2023年，十年了，时间真不是个好东西，过得太快了。骂了一句时间这混蛋玩意儿一句，他又觉得不够，停了停补充道：你既然都要过得这么快了，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让我记得？
好在胖虎及时打电话来催他，要不然他真要和这抓不住的东西决一高下。胖虎说要来接他，他又给拒绝了。自己有手有脚有车的，老麻烦别人做什么。今天开始不去片场了，要和那两位集合准备十周年。眼看只有半个月不到，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不过也没办法。他想起很多年之前开始，他们好像就一直是这样，像期末考试之前临时抱佛脚一般，总要到最后几天才在一起训练大家都快要忘得一干二净的团歌，五六年过去，还不是照样走过来了，也没人说过一句这样时间太紧凑，可能来不及。
这次演唱会的意义不太一样，所以选的场馆也比较正式，直接把地址搞到了鸟巢去。
他以为自己到得挺早的，没想到去的时候另外两个已经到了，待在自己的休息室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现在地盘大了，主办也怕粉丝闹，直接给三个人都弄了间一样大的休息室，谁也别想说偏心。安静倒是有了，就是多了点冷清。以前没地儿坐，五六个人聚在一张小茶几旁边打牌，还热热闹闹的，现在别说是他们，就算再来他十个八个助理保镖的照样能宽敞地摆几桌麻将。
哪儿不一样了呢，易烊千玺把自己的那间房间环顾了一圈，得出了结论：哪儿都不一样了。
彩排要下午才开始，估计是没人想到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来得这么早。易烊千玺无聊，拿着手机打游戏，是最近新出的一款，在国内很火，风靡程度不亚于当年的绝地求生。脑子里晃过这个古老的游戏时，易烊千玺还下意识地抿嘴笑了一下。
想起来那时候，他还经常和最近老出现在他便签上的人连麦来着，两个人平时都挺温和的，你宠着我我依着你，只有在打游戏的时候能对彼此有点暴力因子，隔着屏幕扯着嗓子拼命让对方赶紧冲赶紧跑。
现在再想起来，还挺好笑的。
胖虎简直是形影不离，一看到易烊千玺来了就跟着进了休息室，坐在他旁边也玩着自己的手机。一圈游戏打完，他想起了什么事，伸手在易烊千玺的额头上摸了摸，确定是没发烧了，又继续玩自己的。
易烊千玺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压根没空分心去顾胖虎，然而这么认真也没什么用，手指尖不小心一划，一个“Game over”就跳了出来。
真够扫兴的，他把手机甩出去，干什么都没兴致了。
中午吃饭好歹还是在一起的，三个人，坐在三个方向，你碰不到我，我挨不到你。桌上摆着的菜肴说不上满汉全席也算是美味佳肴，每个人爱吃的都有，丝毫没把谁亏待了去。助理和其他人也都挤在一起，好歹是显出了点热闹的气氛来。
胖虎他们平时嗓门就挺大，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聊天倒变得比吃饭还重要了。易烊千玺本就话少，不怎么开口也没人觉得奇怪。王源还是那样，脑瓜子转得快，时不时搭两句笑料还挺足。
让人有点意外的也就是王俊凯。饭使劲地吃，话一句没有。小马哥一直跟在他身边，这一年也见得多了，所以没觉得哪里不对，其他人很久没和他见过，看他这么沉默多少都觉得有些不习惯，加之他不笑的时候那张脸还是挺能唬人的，众人闹腾的劲头慢慢弱了下来，不太敢说话了。
下午排练的时候三人话也不多，对着视频一遍遍地回忆忘得差不多的歌词和舞蹈，易烊千玺这几年专心演戏，各种类型的综艺频繁向他抛去橄榄枝，他都一一拒绝，因此能够表演唱跳的机会少之又少。十周年的意义他们三人都再清楚不过，只看节目单就能看出每个人的上心程度。
易烊千玺这次亲自编了两个舞蹈，加起来十分钟，中间除了更换衣服的一分钟间隙，基本得不到喘气。纵然这些年为了在表演一些高难度戏份时可以更加顺利轻松，他从未放弃过对自己身体素质的锻炼，但是在反反复复把高强度的舞蹈跳了三四遍以后，他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蹲在幕后的角落里，汗珠顺着他的轮廓一滴滴落下，只能听到一声声费力的呼吸从门后传出。
胖虎最先发现他的异样，在王源排练时没找到人，跑到后台逛了一圈才发现了靠在墙上假寐的他。刚才的排练他自然全程都看了下来，那舞蹈的力度算是这几年来易烊千玺跳过最大的，本来就已是十分耗费体力，易烊千玺却还像是玩命一样的拼尽全力，看得人心惊胆战。
“你轻松点跳不行吗？还要排练这么多天，你这样是不是想把自己累死。”他没法不去责怪，易烊千玺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在排练时开启他的省电模式，不用费太多劲，该达到的效果照样都能达到，完全没有这样的必要。
易烊千玺半晌才掀开眼皮，慢慢地抬起目光望着他，却一句话没说，没一会儿又重新闭上了眼。
胖虎拿他没办法，他知道易烊千玺逞强已经成了惯性，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他自认和易烊千玺的关系早就超出了助理和明星的界限，但他还是没法破坏他的伪装，没法听到他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不，与其说是他做不到，不如说是没有人做到。他时常在想，到底是什么把当年那个爱玩闹爱撒娇爱犯浑的小孩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怪过这个圈子，怪过网络上素未谋面却永远恶语相向的黑粉，怪过总把他往冷漠方向上靠的媒体和公司，怪过自己没能及时留住他的童心。
可是到了最后，他发现他谁都怪不了。小孩比他想象的更勇敢更坚强，在这条道上一路摸爬滚打，遍体鳞伤地走到了现在的高度，再也没有谁能够撼动他半分。如果说这是成功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小孩忍下来了，他也必须忍。
然而总有一些像此刻一样的瞬间，他依旧觉得很无力。易烊千玺成功了，前路好像再无荆棘了，可他也再不愿意笑，不愿意说一句痛了。
胖虎一直在等着一个人来让小孩靠一靠，他曾经以为有的，他也确实找到了那个唯一能让小孩卸下心房的人。他是那么满怀信任地把小孩交付出去，可是到头来终究还是殊途同归，那个人选择了逃跑，留下越来越少的关心和在乎。
是他一次次地把小孩的近况发到那人的手机上得不到回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年多都发生了什么悄无声息的变化，怎么可能不知道小孩日渐沉默寡言究竟是为了哪般。
他是永远站在小孩这边的，所以哪怕曾经那个人是怎样和他熟稔，怎样拿他当亲人般的要他背对他闹，他也还是没有一点犹豫地选择了这一头。
再一次轮到易烊千玺的排练也不过就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他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力气虽然剩不下多少，但好歹是能够正常地走路上台了。
还处在最开始的排队形阶段，灯光服装什么都没有，大家穿着自己的便装，一台摄像对着正中央的位置，记录下整个过程留给他们等会儿对照着修改。音响用的也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总要留到最重要的时候才拿出来，一个笨重的大喇叭跺在旁边，轰鸣的音乐仿佛就是在他们耳边响起。
但没人觉得震耳，也没人迟疑或停下，这个时候他们是机器，没人喊停就不会有人停。易烊千玺穿着卫衣，外面烈日炎炎，场馆内的空调开得很低，是穿着长袖也不会觉得热的程度。
他明明很低调，黑色的衣服，没做造型的蓬松头发，不带任何粉饰的干净俊脸，你无法从他身上找出一点可以求得别人注意的东西，但没人能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是个天生的舞者，一个简单的转身，一个活力的跳跃，只要是他做，总有别人没法模仿出来的味道。
和刚才一样，他分明是拿命在搏，每个动作的力度之大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力度不是野蛮，他自有他的办法，能把浑身的劲都化成巧妙的柔，你能感到他在竭尽全力，但你也会觉得这恰恰合适。
Solo舞蹈的结束动作是七八个人将他托举起来，一起用力将他推出去，他借着众人的力在空中完成一个前翻，然后稳稳落地，鹰眸视镜。
这很难，毫无疑问的难。队员用的力要够大，队员之间的默契要够齐，他要够小心。哪个环节出现纰漏，都会是致命的伤害。很多人都劝过他放弃，他没有赌这一把的理由，可他不愿意，他说他可以。
从以前到现在，他只要说过可以的，从来没有没做到过。阻止他，反而是不相信他。
已经成功了五六次，还没遇到过失败，大家开始的担心终于减轻了不少，再看到这里时已经不用凝神屏息，只等着他再次漂亮结束，完成今天的排练。
谁也没想到意外会在这个时候发生。惨白的灯映照着他惨白的脸，哪个环节出了错误无人知晓，所有人都傻了，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是在这空旷的地方显得有些可怕的全场死寂，每个人都吓出了冷汗，等那冷汗啪嗒一下滴进他们的眼睛里，他们终于痛清醒了，一拥而上将他围得无法呼吸。
胖虎是离得最近的，嘶吼着让人群散开。还好没有看见血，但那脚踝一圈的红肿还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易烊千玺没让他抱，扶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回头对其他人笑了笑，告诉他们只是扭伤，不会有大碍，他去趟医院就回来。
胖虎力气大，几乎是把他全程架了出去，走出大门下了楼梯，一辆黑色的车从后面飞驰出来，一个急刹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车前是他们都再熟悉不过的路虎标志。
驾驶座上的人一步当五步跨，下了车走到他们面前，也不管易烊千玺怎么挣扎，一把将他横抱起来塞到了后座。动作看起来粗鲁，但两个当事人最清楚到底有多小心。胖虎跟着挤了上去，这时候不是计较别的事情的时候。
一路沉默，红灯倒是没敢闯，毕竟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安全，只是车速还是快得吓人，司机大概是把自己以前开车时一贯的稳步前行基调忘得一干二净了。
下了医院司机还是想抱着易烊千玺走，这是他的本能反应，但易烊千玺并不愿意，推着他的手臂坚持要自己走。胖虎终于开了口，他必须有理智，另外两个人一个急红了眼一个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王俊凯。”他指挥着司机，“你去挂号交钱，我扶他上去。”
一直冷着脸的王俊凯深深地看了易烊千玺一眼，那一眼里好像有很多话，只是被看的那个人懂不了。
明星效应还算有点用，在挤得水泄不通的医院里，易烊千玺二十分钟就被招呼上了最好的病房。检查做了一堆，谁也不敢懈怠，好在最后结果出来没让大家失望，只是简单的扭伤，并未伤及骨头，不过当时的动作力度太大，就是这简单的一扭也能让他三四天没法继续排练舞蹈。
医生反复确认不用住院后才敢放了三个人走，毕竟每个人都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王俊凯买了一袋的跌打损伤药酒，一路走在易烊千玺和胖虎后面，三人绕开群众从后门上了车。路上的时候胖虎一遍遍叮嘱易烊千玺这几天不能再跳舞，易烊千玺没吭声，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王俊凯从后视镜里盯着后面那个人的脸，很短暂的一眼，后面两个人都没发现。他想说的很多，可他选择了沉默。
晚上的时候胖虎想待在易烊千玺房间帮忙照料一下，易烊千玺没让，又不是残疾了动不了，他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大惊小怪。
洗澡不太方便，他在浴室里放了一大缸水，挤着毛巾一点点地擦着身上。今天出的汗像有两斤，让他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儿都觉得反胃。这一擦擦了半个小时，比洗澡累了十倍，出来的时候听见门铃在响个不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艰难地靠着一条腿蹦到了门口，以为又是胖虎，下意识就想赶人，“我自己可以……”
结果看到一张更避之不及的脸。
王俊凯手撑在门上，看着他挽起了裤脚的那条腿，微不可察地紧了紧眉，“我给你擦药。”
易烊千玺心里在叹气，他觉得很烦，既然不在意了就不要装腔作势的，做给谁看。
伸手就想把门合上，王俊凯一直按在门上的那只手终于派上了用场，想来是早就料到。易烊千玺低下了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他在很努力地平和心态。
王俊凯像是听不懂话，不由分说地将门推开，动作突然得易烊千玺没反应过来，差点被推到了地上，被他及时地一把捞住。动作略暧昧，还没来得及红脸他就利落放开，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
易烊千玺看他往沙发边走去，自嘲地笑了笑。
药就被易烊千玺放在茶几上，王俊凯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了医生说效果最好的那一种，从沙发上起身，直接蹲了下来，把易烊千玺的腿抬起放在自己膝盖上，动作轻柔至极。
易烊千玺还是在抗拒，收回腿的动作已经起了头。
“好不了我们三个的表演都要受影响。”
入耳就是这么一句，他收腿的动作于是顿住。
原来从来不是为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冷笑了一下，声音不大，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发出的，毕竟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也不是控制不住情绪的人。
王俊凯拿棉签抹药的手颤了颤，抬眼看了一下他，只看到一双望着前方的毫无神采的眼睛。
太空了，不该是这样的。这是他的唯一想法。
冰凉的黄色药水在脚踝上涂了一圈又一圈，易烊千玺思绪有些涣散，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他们到外地拍mv时的情景。
他最近老是会想到那个画面。
那时候也是这双手，毫不避嫌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放在他的肚子上，给他耐心地揉了又糅。也是这个人，用和现在冷冰冰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温柔语调问他有没有好一点。
他从来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这是他这些日子第无数次感到热泪盈眶。他躺倒在沙发上，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他记得，人们都说这能让眼泪重新倒流回去。可是没有用，等他抬手时，已经来不及阻止那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顽强地挤出来。
他以为他擦得很及时，可有一只手比他更快。
王俊凯的大拇指摩挲着他的眼角，本来还只会留下一串泪痕的眼泪立刻在他半张脸上都晕染开来，让他的脸湿了一片。
“别哭。”
王俊凯的声音那么温柔，温柔得他又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渐渐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毕竟这样的场面，真的太久远太久远了。
梦会醒的，都是骗你的。他听到一个声音对自己冷嘲热讽，他挣扎，最后还是输给了那个声音，从这种短暂的美好中清醒过来，冷然打掉了王俊凯的手。
“擦完了就回去吧。”他淡淡道。
王俊凯还是一意孤行，“你去睡吧，你睡了我就走。”
易烊千玺没再说什么，起身往卧室走。王俊凯没有跟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爬上了床再没发出声音。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今晚是个一点都不浪漫的夜，天空和人一样，都是黑洞洞的，没有星光，没有精神。
王俊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墙上的挂钟铛铛响了两下，已经是十二点了。他坐得太久太僵直，起身的时候甚至感到一阵腰酸背痛。
卧室的门紧闭着，他走过去试了试，轻轻按下门把，咔哒一声，门开了。他有些意外，赤足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在黑暗中依稀寻找易烊千玺的脸。他太熟悉这个人，所以毫不费劲地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于是才真正松懈下来，半跪在了床边。
他没敢开灯，易烊千玺睡眠非常浅，一点小动作都能把他吵醒。今夜月光黯淡，他只能靠着旁边那家酒店外面的装饰灯模糊看见易烊千玺的表情。刚才的那滴眼泪已经完全干涸，在易烊千玺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他想抬手碰一碰，最后生生止住。
其实是想问的，摔倒的时候痛不痛，擦药的时候为什么漫不经心，流泪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但什么都没问出口。
易烊千玺突然翻了个身，把他吓了一跳，好在最后还是没有醒来。
他看着易烊千玺的背影，说话的声音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随着外面的风轻轻一刮，就能转瞬消失在这黑夜里。“我做错了吗？”他说。
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大概是这天王俊凯的那句“好不了三个人都要受到影响”把易烊千玺坚硬的外壳戳开了一个洞，后面几天他真的没有不听劝地坚持上台，找了个固定的黄金位置，坐在下面像个观众一般地望。
他在跳舞上的悟性一向高，自己的solo部分经过第一天的练习已经基本熟练，组合的舞蹈则多不算难，他只需要看个两三遍就能背下来，唱歌部分坐着倒也不影响练习，其实没怎么拖累进度。
就是有点奇怪。
他们三个童星出道，初中一无所知的年纪就红遍大江南北，他很少以一个看客的角度去看组合，看自己。现在自己抽身出来，独自在下方看另外二人表演，他无法抑制地感到一些难过。
大家都当他是个迟钝的人，对感情的事不敏感，其实不是。他只是藏得太好了，高兴也藏，难过也藏，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以为他像个机器一般，没有喜怒哀乐。可是不论是现在，还是当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见不得自己成为多余的那一个，见不得王俊凯和别的人默契万分。
他的眼睛其实并没有聚焦，只是虚虚地看着台上，没人知道他看的是谁，被看的人也不知道。
王俊凯大多数时候排练都板着脸，心无旁骛，眼里进不去任何别的东西。他模糊感到有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不至于热烈到他不舒服，却总是若有似无地追随着他。他没放在心上，安心练完自己的，下来的时候发现一直坐在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知所踪。
想要开口问一问已经成为了他潜意识里的动作，然而潜意识现在已经被理智以压倒性的胜利控制住，基本不会再跑出来作祟。
易烊千玺没事干，回房间躺回了床上。本来以为身心俱疲的情况下不会再被梦境折磨，没想到反而愈演愈烈，那天他一晚上就醒了有十余次。王俊凯走得其实不算早，但不知是何作祟，他在的时候并未见到易烊千玺的异样。
老头几天没见易烊千玺回复情况，主动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易烊千玺正在刷牙，一只手按下接听，把手机放在高高的化妆台上不碰到水，含糊地开口：“喂？”
老头一点废话都没有，每次都是单刀直入，“让你记录你的梦，照做了没？”
易烊千玺心理咯噔一下，三两下把嘴里的泡沫漱干净，拿起手机沉默了几秒，还是说：“做了。”
老头什么人，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易烊千玺自己有答案了，也不逼他，就道：“怎么样？想说吗？”
易烊千玺走到床沿坐下，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顺着床滑到了地板上，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抵达皮肤，他感觉自己的心沉了又沉。
很难开口，他内心深处早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一路捏着自己的心脏，捏得发皱发疼了也不让它按照自己的意愿往下走。
他骗得过很多人，但从他把那些话一句句地写下时，他就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老头也不急，他在等，等易烊千玺敞开心扉。他们都明白，除非是易烊千玺本人愿意从死路中走出来，否则谁也没法救他。
“我……”易烊千玺的嗓音无比沙哑，他这一生能够信任的有几人呢，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让他说说自己的真心话，他不该再藏着掖着。可是心里多么迫切，张嘴就有多么艰难，他不是在向老头或者别的谁坦白，他是在向自己坦白。
话一出口，他就永远不能欺骗自己了。
“我梦到的……”他吸了一口气，不想做懦夫。既然已经注定了这条路孤立无援还必然走向末路，那他就不能再深陷进去，及时把自己拔出来，对谁都好。
“我梦到的，都是同一个人。”
老头轻轻哼了一声，“嗯。”
“梦里全是我和他曾经在一起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梦里他，他对我很好。”
“然后呢？”老头问他。
“然后”，易烊千玺扬起了头，闭着眼睛在想怎么措辞，不在乎了吗，不喜欢了吗，好像都不太对，他也不知道答案。
“然后……”他重新睁开了眼，那对黯淡的瞳孔又回来了，“他烦我了。”
“他再也不找我，我怎样他都不关心，你知道吗，他不关心。”
这句你知道吗，不是在求得心理认同，他是在求救。哪怕是骗人的话，他也需要一个人讲给他听。他需要一个人告诉他，不是这样，他没有烦你。
可老头没有这么说。他只是嘲讽地笑了一下，第一次表现出瞧不起电话对面那个人，“所以从头到尾你做了什么呢？”
易烊千玺指尖狠狠颤了颤。
“以前是他对你好，现在是他不关心你，你这么在乎，你做了什么呢？”
字字诛心。
没有主动，没有争取，没有询问，易烊千玺捏着自己的衣角，手背的青筋暴起，他是想把自己都撕碎。是啊，他做了什么呢。
“问一句死不了人，被拒绝也比一年多睡不好觉强。”老头甩下一句话，啪嗒按下挂断，一点情面都没留。
易烊千玺愣愣地看着黑下的屏幕，手上失力，手机顺着滑下，在地板上弹了一下正面朝地。
他躺倒在床上，把一直随身带着的便签本拿出来，一页一页的翻，他记得那么多画面，记得那么清晰，可到最后他才发现，这里面竟然都是王俊凯来去的身影，没有他自己。他永远站在原地，不进不退，像个没有感情的稻草人，给他风的时候不知感激，等一把火哗啦一烧，他后悔莫及，却也只能一步步走向死亡。
漂亮的眼睛越来越隐晦浊黯，他感到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被什么东西刺穿了，痛得他说不出话。
门铃又响了，和那天一样的不急不躁但经久不息。易烊千玺以为自己幻听，往身上狠狠掐了一把，确定自己是醒着才从床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往门口挪。
又是那张熟悉的脸。
门外的王俊凯没有注意到易烊千玺眼中骤变的风云，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易烊千玺的脚，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易烊千玺对着王俊凯的发旋看了很久，等到回了神才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看过去，疑惑地把自己的脚抬了抬。他的意识其实还不是太清醒，脑子转不过来，脸上满是疑惑。
“为什么没擦药？”王俊凯的声音简直是在生寒。
“忘了吧，我等会儿就擦。”易烊千玺没什么力气，疲惫地应。
王俊凯像没听见，蛮横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熟练地拿出药水和棉签。
易烊千玺叹着气，王俊凯不听他的，永远都不听。可现在他连生气恼怒都做不到了，他想着老头的话，“你做了什么呢？”
这个时候，他要做些什么呢？
还是和那日一样的沉默，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无话可说的状态，明明曾经一个芝麻大点的事都能让他们一起乐一天。
如果这是长大必须付出的代价，那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王俊凯这次没有坐在客厅，他抓着易烊千玺把他按到了卧室的床上，自己坐在床脚的沙发中间，一眨不眨地望着易烊千玺。
易烊千玺盖好被子，“你回去吧。”
王俊凯纹丝未动，“你睡着了我走。”
易烊千玺想说你别这样，你知道电视剧里都是什么关系的人才会看着别人睡觉吗，你知道这样多么让人误会吗，你知道你这么做未来我可能又要多了一个让我难受的梦吗。
他抽了抽鼻子，不敢再想。想得越多，跌得越疼。
这次他还是睡得很快。其实不该是这样，他的心情这么不好，王俊凯带给他的压迫感那么强，他应该是辗转反侧的。可这副身体太诚实了，他曾经无数次在王俊凯的陪伴下闭眼就是美梦，现在居然还是改不过来。
王俊凯到客厅去点了一根烟。他并不常抽，洁癖让他闻不得这个味道，但待在这个行业，酒不能乱喝，话不能乱说，也就只能靠这消遣了。
微弱的火光把那上好的烟烧光了，真正进到王俊凯的肺里的少之又少，全部化作烟雾散到了空气里去。
黄色的烟头像有临别感言要说一样，一直没熄，王俊凯不耐烦，把它使劲戳在烟灰缸中央。火灭了，客厅又是一片黑。
他重新回到卧室，站在旁边看着易烊千玺蜷缩的身体。他不会什么心理学，只是上次微博有个很智障的热搜，说什么看看你是哪种睡姿，知道你是哪种人。他也挺智障的，点进去看了，还记住了所有睡姿对应的性格。
易烊千玺这样的叫做，他想了想，叫做没安全感。
“安全感”，王俊凯念了一遍这个词，太虚无了，自己给不了他，不知道谁能给。
他忍了又忍，但今夜的月光太美，美得人神魂颠倒，理智都不要。于是他说服自己，俯下身抓住了易烊千玺的手。还是那么熟悉的触感，又像已经陌生了。他们都在逼自己，逼自己做普度众生的神仙，最后众生没能安稳，他们反倒是痛苦不堪。
他把手里的那只手抓得那么紧，生怕一松开，下一次就不知是今夕何夕了。
易烊千玺的手捏成了个小拳头，平时手不小，这一捏就变成了一个奶娃子，一碰就要哭的模样。王俊凯扯过被他踢到脚边的夏凉被，细心又小心地为他盖上。
还没完全盖好，易烊千玺翻了个身，被子又被卷跑了，身上还掉出了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王俊凯只是想拿开让他睡个好觉，但上面秀丽的字实在太惹眼，让他一下子就移不开目光。
“可是我觉得易易比较好听。”凝眸望到的就是这么一句，摆在便利贴的第一张。
王俊凯发觉自己的手在抖，抖得他快要拿不住手上的东西。他的腿也发软，瞠目欲裂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跪下去。
心里有千万个声音提醒他翻下去，他没法不去顺从。
粗糙的牛皮纸被一张张的掀开，上面早已干掉的墨迹生动又具体，那是在给他判刑。
如果说易烊千玺是未曾想过自己会把这些过往记得这么清楚的话，对王俊凯来说，这些过往已经刻进了他的骨髓里，他从来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最是信奉这个真理，可这一瞬间真理被他踩在了脚下，眼泪消无声息地滑落，滴在牛皮纸的字迹上，把本来就模糊不清的字晕染得更加难以辨识。
那是两次泪痕叠加的结果。
王俊凯终于还是跪了下来，眼睛里重新有了光。这光消失了多久，他就死了多久，现在他又活了过来，又看到了崭新的明天。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把这近百张纸翻上那么多遍，多到天际的骄阳缓缓升起，重新点亮了黑暗。是真的天亮了，王俊凯像在哭又像在笑，把那个小本子紧紧捏在手心里，似乎得到了最大的救赎。
易烊千玺醒来时屋子内一片黑，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凌晨他常常醒来的时间，条件反射地摸出了口袋里的本子，本子倒是还好好的放在那里，但等他打开笔想要落下一字时才猛然发现，他没有做梦。
把枕头下的手机翻出来，看到上面赫然写着的“9:05”时他才算是终于清醒了，跳下床把窗帘一把拉开，明亮的日光顿时把他照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让他的脸、他的手都带上了人气，不再那么冰凉。
他发着愣，这是他这几个月头一次无梦到天亮。明明是那么正常的一件事，对他来说却如此稀奇和难得。他慢慢回到了床上，脚上的扭伤已经没有痛感，应该不会再影响排练，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明媚的一天。
可他依旧高兴不起来。他的头耷拉着，乱糟糟的黑发、满是褶皱的睡衣都让他这个人写满了颓废。
忘记是件那么好的事，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因王俊凯分心，因王俊凯失眠，但为什么还是感到难过呢。
他想不明白，他只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一点点的丧失温度，蓬勃的心跳愈来愈慢，像是，要撑不下去了。
收拾好自己去体育馆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大概大家都默认了他还要修整几天，所以看到他重新出现在后台时都显得挺惊讶。胖虎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处，确定没什么大碍了才同意他继续排练。
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他再也没像第一天那么不要命，恢复了他一贯的省电模式。就是那双眼睛，好像更灰暗更颓败了，他是那么自信坚定的一个人，这样的眼神从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但他自己浑然不觉，他只剩一个躯壳了。
他的出场方式很危险，要绑着威亚从顶端坐着模拟出来的太空舱降落，第一天的时候他试过两次，今天上去的时候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为了确保安全性，这个降落他反复练了三四次，他太专心，没注意过守在下面的都是谁，只等到导演确定不用再排，可以出来的时候，他才一眼望见了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王俊凯。
他又变得有些呆滞，想起了曾经王俊凯也是这样站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确保他的周全。但他已经无暇去多想了，很累。第一天的时候他不是没注意到，王俊凯从未在他排练的时候出现过，现在会在这里，恐怕也是巧合多过刻意。
排舞的时候有一段是和一位女舞者的双人舞台，动作挺暧昧，歌曲也撩人。以前他跳过不少这样的，没大当回事，带着鸭舌帽盖住自己整张脸，面无表情地跳完了整段舞。
下来的时候在楼梯那儿又撞到了王俊凯，他当没看见，低着头想径直走过去，王俊凯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很轻，“胖虎说是你自己编的？”
易烊千玺不觉有他，他编的少了吗，“嗯。”
王俊凯像是叹了口气，易烊千玺没注意听，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王俊凯也没给他细想的时间，放开了手，木木地说：“去吃饭吧。”
易烊千玺沉默着跟他走到了休息间。
王源先排完，已经吃完了到隔壁房间的沙发上休息。其他工作人员没和他们一起，休息间里只剩下胖虎和小马哥，本来说得挺开心的，一看到两个冷脸的人进来，三两口把饭扒拉完赶紧撤了。
最后只留下他们两个。
易烊千玺心情不好的时候老是喜欢拿自己的肚子受罪，一颗颗数米似的往嘴里挑，王俊凯抬头看了他几眼，夹了点肉到他碗里。易烊千玺神色未变，盯着那几片肉看了几秒，夹起来送进嘴中，艰难地咀嚼。
王俊凯很想说些什么，但总是不知从何开口。他想到自己早上让私家侦探查到的东西，心里五味杂陈，怕得要死。
“你和朱效认识？”他干脆单刀直入。
朱效就是老头。易烊千玺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很快镇定下来，“不认识。”
“那你去天云别墅这么多次干什么。”天云别墅是老头的家。
易烊千玺终于抬头，脸上是隐忍的愤怒，“你查我？”
王俊凯沉默，不反驳本就是一种承认。
易烊千玺把碗重重放在茶几上，转身就要走。王俊凯立马起身，两步超过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去路。易烊千玺咬着下唇，力度大得像要让它出血。
王俊凯的心里太痛了，他承受的从来都只比易烊千玺多，所以这种痛是成倍的，再多捱一日都是要他的命。他不想再管这么多了，听了内心深处那个最真实的声音，伸手把易烊千玺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颤抖着双手问：“这是什么？”
易烊千玺猝不及防咬破了自己的嘴，一滴殷红晕染开来。
他死死望着那个被王俊凯拿在手里的东西，连问那人怎么知道的力气都没有了，那种挫败、自卑、绝望的心情，让他痛不欲生。
既然不在乎了，何必还要再给他补上这一刀呢？
王俊凯的心快要烧起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想知道是不是他的自作多情。
他双手捧起易烊千玺的脸，刚想开口质问，却看到两行泪顺着面前人的脸落下来，落进他的手心里，把他的手烫得似要瞬间腐蚀。
他慌慌张张擦着易烊千玺的眼泪，可易烊千玺像是真的忍不下去了，他只能感到自己在哭，却一点控制不住。他不想这么没有尊严，他想挺直脊背对王俊凯说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了，却完全做不到。
一点都做不到。
王俊凯双手都被易烊千玺的泪水沾湿，手心在一下接着一下地抽搐，最后他也跟着丢盔弃甲，眼前慢慢模糊起来。他用拇指揩去易烊千玺嘴上的鲜血，却怎么都揩不干净。要什么狗屁理智，他低下头，不管不顾地含住易烊千玺的下唇，吮吸着上面的血迹。鲜血的铁锈味混杂着泪水的咸涩味在他们的口中蔓延，要把他们两个吞没。
王俊凯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易烊千玺的额头，声音嘶哑得自己都听不清，“为什么记下这些东西？是死是活，你告诉我好不好。”
易烊千玺紧紧抓着王俊凯的袖子，他的眼眸中流转着星河，王俊凯期盼又绝望的气息把他团团包围，老头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你做了什么呢？
“王俊凯，我喜欢你，这是死还是活。”那么轻，却很坚定。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出来这样一句话，他在对着老头笑，你看，我终于做了什么了。
王俊凯的眼泪都在发抖，他抱着易烊千玺，倾尽一切的力量，同到白头的决心，“你还不懂吗？”他能感觉到易烊千玺的身体在打颤，像一放手，他就会顺着掉下去。
易烊千玺确实不懂，他花了一年的时间来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王俊凯突然退而远之，想自己是不是醒悟得太晚所以注定了要阴差阳错。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一年收回你对我所有的好，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不给我一点抓住你的机会。
王俊凯就着抱他的姿势，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在易烊千玺的抽泣声停下来后播放了一段录音。
“千玺，我是谁？”
“王……王俊凯。”
“你……有一点喜欢王俊凯吗？”
漫长的沉默。
“王俊凯……是朋友。”
乒乒乓乓东西打翻打碎的声音后，录音戛然而止。
他一夜没睡，找人查到了易烊千玺去找朱效做心理咨询的事，查到了易烊千玺一直以来的心结，今日这一遭，他是在逼易烊千玺，也是在逼自己。
易烊千玺的眼泪彻底止住，满脸都是错愕，他能听出来那是自己和王俊凯的声音，也能听懂里面的每一句话，可连在一起，他根本毫无印象。
“去年演唱会……”王俊凯咬着牙，苦涩地开口，“聚餐的时候你喝醉了，我把你带回酒店后问的。”
易烊千玺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在那个时候，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王俊凯看出他的疑问，苦笑了一下，把自己剖析了个干净，“千玺，你不能让我做个圣人，我没法确定你的想法，如果在你清醒的时候问出来，恐怕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
“我快要二十五岁了，我需要一个答案，不能永远漫无目的地等下去。你说是朋友，所以我只做朋友，把更多的身份从你生活中撤出来。这样你大概，能好受一点。”
易烊千玺摇着头，动作幅度很小，仍旧被王俊凯捕捉到了。他不好受，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只有王俊凯看不出来。还没从这个思绪里跳脱出来，他脑子里倏然又响起了王俊凯的第一句话，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要二十五岁了……”
王俊凯微微地笑着，眉间的倦意全然消失，他知道易烊千玺明白。
“你愿意吗？”
易烊千玺很久都没有回答。
王俊凯清楚，走这条路他们要经历的是怎样的荆棘坎坷，所以当初他亦步亦趋，把自己的心意埋藏心底，以好队长好朋友的身份给尽自己能给的所有温柔，也敢于在知道不会有结果时利落抽身，即使这其中总有那么几次他管不住自己想去在意易烊千玺的心，三番两次差点前功尽弃，可他还是忍了下来。
不是为了别的，是他知道什么对易烊千玺好。
只是如今易烊千玺主动跳进了他早已拿远的包围圈，心甘情愿地撬开他好不容易封锁的领地，那他也不会再心慈手软二度放手。
他没骗易烊千玺，他不是圣人，他很自私。他也想要自己多年的爱情开花结果，想要捧在手心几千个日夜的人给他一点微弱的回应。不用太多，只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就够了，那他就还有继续挣扎着向前的力量，步履蹒跚鲜血淋漓也不足为惧。
易烊千玺手上额角浸着汗，他在乎的很多，牵绊着他们的也很多。长久以来，他为家人活，为粉丝活，为很多人活，独独没有尽兴地为自己活过。他这一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是王俊凯给他的，最痛苦的一段时光也是王俊凯给他的，如果错过这一次，或许未来他就真的再也没有自己了。
就都自私一次，天塌了一起顶，地陷了一起落，荣或辱，悲或喜，都是因为身边有彼此的存在才有意义。如果把身边的人弄丢了，拥有再多又能有什么用。
于是易烊千玺向前一步，稍稍踮起脚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在王俊凯的唇瓣上落下了一个吻。
只要他在，你永远不会后悔的。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
王俊凯如释重负，千斤重的石头从他心上掉下去，让他终于得以喘口气。
其实老头知道，易烊千玺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的容忍，他的接受，他的痛苦，他的坦诚，都是一直封闭自己的他能做出的最多的事。所以他们没有渐渐走远，从此陌路，所以头破血流，他们也终将善终。
只是易烊千玺自己还不明白，他总会明白。
明白他的爱来得不是姗姗来迟，明白他从来不愧对于王俊凯。
明白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举世无双。
演唱会如约而至。近十万人头一次拴紧了一条心，最后一次在硕大的场馆内一遍遍地高喊着Tfboys。炫目的灯光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他们呐喊，他们流泪，他们的青春和台上三人的青春，就到此为止了。
最后一个节目结束，王俊凯拿着他用了很多年的话筒，坐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温柔说道：“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所以今天这最后的五分钟，我想留给对我最重要的那个人。我们傻了这么多年，真不应该，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告诉他，错过了这么久，以后千万别再走散了。”
所有灯光暗下，只留下舞台正中央的一道白炽，竖直打在王俊凯的身上，照得他那么温暖又干净。时间又回到了很多年前，还是那么年轻气盛的少年，还是那么澄澈动听的嗓音。
一架钢琴隐在黑暗里，给他伴着奏。这是今夜全场最安静的时候，除了钢琴的悠扬婉转与王俊凯的动情歌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没人知道他是唱给易烊千玺听，但易烊千玺知道就够了。
我曾把无数的谩骂吞进了心中
我曾盼望着时间能走得更加匆匆
我曾握紧他的手 哪怕身上早千疮百孔
我曾在破晓中承诺 执子手至人潮汹涌
我曾满怀天真 说什么生死与共
我曾将他一笑当作 千帆历尽后的唯一港终
我曾借友谊的名义 近楼台得先
我曾想未来 终将圆沉默夙愿
我曾一夜梦醒后彻日买醉 败兵的姿态节节后退
我以为从此冷言以对 便再无心痛机会
我听他梦中呢喃 方知误错对
说了一起 就别再 半途而废
一曲终了，灯光重新亮起，他回头望去，才发现钢琴前坐着的，早不是那个和他悄悄练习了十天的老师，而是那个他爱了多年的人。
易烊千玺浅浅地笑，分明在说，我会永远在你身旁。
他们三人重新站到了一起，最前排的粉丝在大家都安静的时候突然痛哭着大喊，“还会再有TF吗？”
王俊凯很久之后才向前一步，郑重地回答她：“不会再有TF了，但会永远有Tfboys王俊凯、王源、易烊千玺。是我们赋予了这个名字以意义，只要我们还在，它就不会丢。”
在全场的啜泣声中，他们手牵着手，对着众人鞠了很长、很长的一躬。
起身的时候易烊千玺发现自己的衣服扣子和王俊凯的纠缠在了一起，一时挣脱不开。漫天纸花洒下，王俊凯向他转头，轻挑浓眉，恣意一笑。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冬天的那个男孩，也是这样不顾忌别人的目光，将他们二人的衣服袖子紧紧缠绕。
他怎么会明白得这么晚，原来承诺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许下。
王俊凯在说，把我们衣服钮扣互扣，那就不用分离。
End.
王俊凯唱的歌是根据我曾改写的。
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举世无双。
评论(326)